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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翻译][棋魂][6/10] Dice, in a Game of War

作者:readerofasaph

原作:https://archiveofourown.org/works/131801/chapters/187868


第六章


阴阳三合,

何本何化?

 

乐平给我画了一张皇宫的地图。“如果我不这么做,你一定会迷路。”他说。

“考虑到你的绘画水平,我觉得我还是很有可能迷路。”我斜眼看着那张示意图。整个皇宫由三座广阔的园林构成,乐平那鸡爪似的字迹给它们分别作了标注:凤、狮、龙。

他指着狮园东北角一个歪斜的长方形。“这是内政部。”手指移向附近一个扭曲的圆。“这是九星塔。他们就是在这里发现了王世振。”

“就在杨海鼻子底下,嗯?难怪他对这件事表现得这么混账。”

“严肃点,这个案子真的很让人头疼。陆力是首席帝国占术师,王世振是他的副手。”乐平眼中闪过一丝窘迫,“实际上我是排名第三的帝国占术师。”

我爆笑。“所以你现在是首席占术师代理了?难怪大家都急着想破案,不然整个皇宫都会鸡犬不宁。”

“闭嘴!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。杨海接管了我的职务,所以我才能去碁找你。”

“他们就这么想摆脱你吗?”

乐平的脸垮了下来;过了一会儿,我才意识到自己伤害了他的感情,笨拙地试图补救。“不过你这么小就已经是第三席占术师,的确很了不起。”

他立刻高兴起来。啊哈,乐平真是个孩子。“在这个世纪身居高位的帝国占术师里,我是最年轻的。实际上,赵石应该比我更出色,但他是天子,所以有一个特殊的头衔。”

“赵石相信陆力的清白。”我抬起头,发现伊角正从领事馆里走出来。他穿过青石板小桥,来到乐平和我所在的凉亭,在不远处停下。伊角的眼睛明亮而机警,阳光在他的黑发上跳跃。

伊角继续说:“但是以赵石的立场,他能做的不多。最近几年来,左丞相一直对帝国占术师过大的权力颇有微词。而且大多数内阁成员都赞同他。如果没有充分的证据,赵石就不能无罪释放陆力。”

我嗤笑一声。“归根结底还是政治问题。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。但我们至少得有份尸检报告吧?”

“自发性的多重器官坏死,包括大脑和心肌层。原因未知。简单地说,他的体组织——心、肺、大脑——没有征兆地开始坏死。乐平去碁国的时候我一直在调查,但找不到任何能导致这种死状的毒药。御医也不知道。”

我感到很不适。“那尸体外观呢?他的皮肤怎么样?”

“有棋子的烙印,就和王座老师一样。没别的了。”

“试着从医用占术概略着手。重点研究混沌在人体内部造成的生理性影响。好吧,也许塔矢已经发现了这个思路,所以先去问问他吧。”

“关于这种死亡方式,你和塔矢好像自有一套理论。”伊角说,“介意和我分享吗?”

“少来了,伊角。”我奚落他。“如果你没有起疑心的话,还会叫我来弈国吗?”

燕子在我们头顶振翅;蜜蜂在山茶花间飞舞。透过那扇把领事馆和外面的世界隔开的镂空雕花铁门,我看见轿子和汽车在沥青马路上并排前进。

终于,伊角低下头。“我叫你来,是因为我觉得王世振可能是被占术谋杀的。”

“这我同意。”我说。


#


问题是凶手是谁,以及作案方法。然而,塔矢亮对此已经有了确凿的答案。“是进藤。”他说,“整件事情都有他棋路的蛛丝马迹。幽玄之间的棋局和乐平给我演示的占术都是这样。”

“这可是个逻辑上的飞跃。”乐平发表意见。他的反应是最温和的。伊角一脸惨白,惊骇无比。

“你不觉得这样乱扣帽子有些欠妥吗,塔矢?”他问,“我们甚至还没弄懂占卜究竟是怎么用来谋杀的。我们首先应该推论出作案手法,而不是凶手。”

我们站在领事馆的前厅,正准备动身前往皇宫,这时塔矢给我们来了一颗重磅炸弹。

“过去两年我一直在研究进藤的占术。没人比我更了解他的棋路。”

“那为什么你一次都没能成功改变过未来,还要我来教你?”乐平挑起眉。

“我以前从没试过。”塔矢断然说,“这在碁是非法的。”

乐平扬扬下巴。“那你还是个懦夫。”

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伊角那正在醒悟过来的表情上。至今为止我一直小心地不去提火车上发生的事,但现在看来这都成了徒劳。伊角对我摆出一副“等会儿再来找你算账”的脸色。我干咳一声。“为什么你这么确定是进藤,而不是Sai?”

“Sai不会杀人。”

“你觉得进藤就会了?”

塔矢没理我,径直向门口走去。

“回答我!”我跑上前扯住他的袖子。

“和谷。”

无视伊角温和的斥责,我用力拖着塔矢,直到他面朝着我。“你一直对进藤有可笑的执念,现在还想指控他谋杀?如果当初不是你那不可一世的父亲把他驱逐出境——”

塔矢揍了我。

诧异中,我松了手。脸颊生疼;但我纵声大笑。“你揍起人来像个娘们。”

而塔矢已经走开了。猩红色的袍子一旋,他渐行渐远;随即我意识到自己只能让乐平来充当今天的翻译。


#


“从政治角度来看,塔矢的假说对我们最有利,如果他没错的话。”伊角说,这时我们正朝着皇宫走去。“证明占术是王世振的死因对陆力没有好处,反而会加害他。”

“还有谁可以出入犯罪现场?”我仍然不愿把进藤牵连进来,“我是说,在命案发生之前。如果我们可以延长审案时间,就可以用这个来转移法官的注意力。”

乐平回答:“陆力。王世振。还有所有莲华级别以上的现任和前任帝国占术师——总共大概十个人,包括我。加上一两个仆人。但是大家都有可靠的不在场证明。”

“谁发现的尸体?”

“天子。”伊角回答。我们穿过了一条六角形石板铺就的长廊,垂柳在两旁夹道欢迎。“还有一个问题,就是王世振和陆力以前一直——这么说吧,不和。有点像和谷跟塔矢。”

“如果你再提起那个混蛋的名字,我就……”我的声音低下去,因为我突然意识到塔矢那个混蛋是付我工钱的人,而且付得极其慷慨,让我的生活改善了不少。

“塔矢委托你找Sai——我觉得这是在拐着弯赞赏你的能力,不是吗?”听起来伊角觉得这很有趣,我敢发誓。“而且是非常赞赏,考虑到那是塔矢。”

“谁说我要他的赞赏了?”

“而且他也没有解雇你,即使刚才你们吵成那样。”

“他不会的。这不是他的作风。”

“那你好像得到了梦想的工作。报酬优厚,还能和塔矢亮顶嘴。”

“你很会挖苦我嘛。这可真差劲。”

乐平清清嗓子。“无意冒犯,可是听你们聊天真是无聊透顶。我先走了,到时候见。”

他径自往前走远了,留下一阵难堪的沉默。

终于,我对伊角笑笑。“他说得有道理。讲和吧?”

伊角握住我伸出去的手,我感到他明显放松下来。“如果我表现得不太友好,那么抱歉了。只是——你变了很多。”

“我变了很多?你还敢说?你应该把自己说的话录下来好好听听。你现在简直和杨海差不多。”

有好一会儿,他什么都没说,只是和我一起默默前行。我不安地看着他。然后伊角摇摇头。“杨海……非常知行合一。我刚来弈的时候很羡慕他这样的人。”

“你以前那样就很好。”我告诉他。

“你也是。”

“不,我不是。”我们交换了一下眼神,都强作欢颜。内心某个角落正在隐隐作痛,尽管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,以及为什么。

伊角松开我的手。“我想我们都长大了。”

“没那么夸张。”

“好吧,乐平会同意你的。”

“他是个敏感的孩子。”随后,为了不那么心烦意乱,我必须换个话题。“那,跟我讲讲陆力所谓的杀人动机,还有你觉得不对的原因。”

我们拐了个弯,然后暂时驻足,给一辆人力车让路。两位带着翠玉首饰、浓妆艳抹的女士坐在上面。伊角看了看表。我斜眼瞄着表盘:十一点零五分。

“大家觉得王世振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。但是,作为一个身居高位的帝国占术师,他实在太年轻了。陆力也是。短时间内他们都不太会升迁。”

“所以王世振觉得陆力是妨碍他的绊脚石?如果这是陆力杀害他的动机,的确不够充分。”

“我之前说过,这两个人一直不和。两周前他们争执过,而且是当着棋国大使的面。那位大使是出席庭审的证人之一,这让弈国皇室很难堪。实际上‘难堪’已经是轻描淡写的形容了。”

“真奇怪,他们让一个外国人来作证。”在过去几十年里,尽管弈开始逐步加强和别国的沟通,它仍然是个相当守旧的国家。

“我听说他是主动要求当证人的。事情发生在深夜,那时他们都出去喝酒了,周围没什么人。棋国大使馆离酒馆倒很近。”

“所以他自愿被牵连进来?真是无私得奇怪。我想和这家伙谈谈。”我们正沿着一座庭园的东墙漫步,我猜里面就是皇宫,因为越过阻挡我们的绘着富丽图案的高墙,殿顶和宝塔不时闪现在视野中。

“待会儿我可以把你介绍给他;他今天应该会到法院来。你会说棋语吗?”

“应该没必要。如果他不懂碁语,怎么能当上大使?”


#


关于塔矢和乐平所打破的占卜禁忌,伊角并没有过问,我想他大概觉得要等时机恰当再提起,而我在这期间会饱受心灵的谴责。幸运的是,我要担心的事情太多,根本没时间接受谴责。我们来到宫殿时,怎么都找不到乐平,而伊角要去外交部参加会议;我就这么被抛下了。我在凤园里四处游荡,如果有人向我打招呼——他们真不应该这么做——我只能微笑、比划手语,或是无助地看着他们。我走到几百码外通向狮园的北门,却发现那里重兵把守,和宫苑里大多数华丽的建筑物一样。我做好了随时被盘问然后丢出门外的准备,但他们似乎认为,只要你进得了主门,就不是闲杂人等。

最后,我回到了伊角开会的地方——一幢朴素的、砌有山形墙的附属建筑,在不远处的喷泉边坐下。中央的泉眼布满青苔,六七尾锦鲤在水里慵懒地打转。蜉蝣在莲叶间徜徉,泛起小小的涟漪。

我蹲在喷泉边轻轻撩着水,想吓唬吓唬这些锦鲤,这时塔矢发现了我。

“我一直在找你。”他说,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。他的声音吓得我摔了一跤——幸好是往后摔,不然我就会一头栽进水里。

我跌坐在地上。重重地。

正午的太阳高悬在天空。我眨着眼睛仰头看去,直到塔矢的身影在视野里逐渐变得清晰。他认真地注视着我。

“抱歉我打了你。”他说。

他扶我站起来。塔矢亮扶我站起来!我在震惊中环顾四周,想确认世界末日是否已经来临;不,世界一切安好。

“我的屁股真的很疼。”我大声抱怨。

塔矢皱起眉,我将这理解为:别让我连续道歉两次,你这笨蛋。

我叹了口气。“我接受道歉,也要请求你的原谅。之前我表现得有点混账。”

“如果你需要向宫里的人了解情况,在觐见天子之前我还有几小时空闲。”

我开始逐渐适应塔矢那无时无刻不心系正事的作风。“你有空做我的翻译吗?你的棋语怎么样?”

即使他对此感到吃惊,也没有表现出来。“可以。我的棋语和弈语说得一样好。”

“有个棋国大使也和陆力的案子有关,我想和他谈谈。他叫——”我搜索着自己的记忆。伊角跟我提过他,但是那些陌生的音节转瞬之间就消失在我的脑海。

“安太善。”

“没错——你怎么知道?”

“这里的报纸上写了。我早上刚读过。”他的话已经足够讽刺,根本无需加上一句“才不像你”。

“噢。”我说。好吧,语言天赋的缺乏真是让我在塔矢面前丢尽了脸。 


#


安太善即将步入而立之年,脸上的胡子刮得很干净,看上去衣冠楚楚:裁剪考究的细条纹西服、波纹绸领带。他的礼节比衣装更讲究,说起碁语来完全不带口音。

“请坐。”安太善说,指了指棋国大使馆主会客室(最后我们去了这里才找到他)的雕花长靠椅。他在我们对面一张华丽过头的织锦缎面扶手椅上坐下。“能见到你们二位真是意外之喜。这是一次非正式会面吧?”

塔矢看着我。我说:“关于陆力的案子,我们想问一些问题。我了解到,他和王世振发生争执的时候你也在场。”

“令人震惊,我是说谋杀案。至于那场争执——唔,他们毕竟年轻气盛。”他优雅地耸耸肩,“我还在祖国时,曾经是皇家见习修士的督察官。男孩都是那样。你们想来点咖啡还是茶?”

塔矢要了茶。我选了咖啡,然后继续问:“你认为陆力会做出谋杀副手这种事吗?”

“我很难对此发表评论,我和他们并不熟悉。从那晚他们在酒馆的情况来看,是的,我觉得如果没有围观的人把他们拉开,他们至少会重伤对方。”

我审视着安太善的脸,试图找出他在隐瞒的迹象,但他的言谈和表情十分真挚。完美过头了。“你知道是他们斗殴的原因吗?”

安太善交叠起双腿,又恢复成原来的姿势。“恐怕我坐得太远,听不到他们的谈话。注意到的时候,他们已经在地上打起来了。个子大的那个——王世振——正在猛揍首席占术师的脸。他们砸坏了一些玻璃和椅子,然后旁边的人及时拉开了他们,以免造成更多破坏。首席占术师被人架出去的时候,仍然在咒骂着王世振。我不会重复他那些话,因为你们会感到难堪。能否问一下,为什么你们对这件事感兴趣?”

“因为好奇吧。你听说过座间王座的事吧?”

他目光闪动。“是的。我很遗憾。”

“他的死状和王世振的非常相似。”

“是的,这已经成为人们热议的话题了。”

“我们希望调查出王世振的死因也能帮助破获我国发生的惨案。”

“听起来不无道理。真诚祝愿你们进展顺利。但是,我已经没什么可告诉你们的了。非常抱歉我无法提供进一步的帮助。”

之后我问的问题只得到了含糊其辞、令人失望的回答。我们在那里待了大约四十分钟的时候,安太善站起来。

“请原谅我的无礼;我和一个同事约好了去吃午饭。请务必留在这里用完茶和点心。希望我能有幸再次见到你们。”

他鞠躬;我们也鞠躬;然后他离开了。

“他在说谎。”安太善一走我就这么说。塔矢对我皱起眉。“好吧,也许不是说谎,但是他在隐瞒着什么。比如说,嗯,自愿作证参与庭审的原因。”

“你怎么知道?”

“直觉。我想你认为进藤是凶手也是出于一样的直觉吧。”

尴尬袭来,又逐渐消散;现在我们仍然没做好谈起进藤的准备。

我喝干了咖啡。“我要找出他隐瞒的东西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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